一、关于治、始、词、殆、司我们考察了郭店简和上博简中治、始等字的使用情况,以期发现其用字习惯和用字规范。(一)始1.从心郭店《老子甲》11号:“慎终如。”《老子甲》17号:“万物作而弗也。”上博简(二)《从政(甲)》9号:“凡此七者,正之所也。”与同篇从心字比较,可知此字亦从心旁,整理者读为“治”,我们以为当读“始”,“七者”指8号简中的“七机”,这“七机”是从政之始。2.从言《老子甲》19号:“折(制)有名。”《老子丙》12号:“慎终如始。”写法与19号同。《性自命出》26号:“其反善复也(慎)。”上博(一)《性情论》16号异文从口。上博简(三)《恒先》1号:“有有焉有。”3.从口《五行》18号:“有与,有与终也。”与下文“终”对文,用为“始”无疑。《性自命出》3号:“道於情,情生於性。者近情,终者近义。”此句异文见于上博简《性情论》2号,始字写法与此同。上博简(二)《容成氏》8号“於是乎始语尧天地人民之道”写法同上,又见14、20、21、25、29、32[①]、36、37号等。《性自命出》15-16号:“其出皆生于人。”其偏旁跟16号从与从止用为“举”的那个字所从相混同。《性情论》8号异文写法与此同,只是书写风格的差异。《六德》40号:“(是故先王之)教民也,始于孝弟。”写法与《性自命出》15号同。上博简(一)《孔子诗论》23号:“《鹿鸣》以乐而会,以道交见善而效,终乎不厌人。”整理者以为从言读词,刘乐贤订为从口读始[②]。上博简(三)《仲弓》8号:“正之也。”上博简《性情论》16号:“其反善复也慎。”可以看作上述写法的变体。4.从糸《语丛一》49号:“有终有。”这种加糸写法的“始”字可能因涉上文“终”字而加旁。(二)治1.从糸(幺)1.1《老子甲》26号:“之于其未乱。”上博简(二)《子羔》1号简“古能治天下”写法同。《老子乙》1号:“人事天。”《六德》30-31号:“门内之,……门外之。”异文见于上博《性情论》26、27号简,但笔画模糊不可辨。《性自命出》58-59亦有门内、门外之语,治字写法与此同。《容成氏》19号“近者悦治”、43号“其政治而不赏”、“而治乱”字写法同《六德》。《唐虞之道》中全部治字均从糸(幺),但省口旁,26号从糸作,其它从幺作,见于10、13、14、28号简,繁简不同而已。《性情论》16号:“其居节也舊,其反善复始也慎,其出入也顺,其德(也)。”异文见《性自命出》26-27号简,治字从口作,原隶为“司”,未作其他说明,当是以为不破读,但依上博简,并据治字习见写法,字当读治。《仲弓》26号:“愚恐吾子忧,愿因吾子而(治)。”“治”亦从口作,“恐”后一字可能读为“贻”。1.2《恒先》8号:“有无乱。”从言。1.3《从政(甲)》16号:“君子药(乐)则正。”从心。《从政(一)》1号“治政教”3号“不治则乱,治已至则…”写法与此同。2.从言《成之闻之》32号:“君子人伦以顺天德。”《尊德义》中全部治字均作此形,见于5、6、12、23、25、31号简,只是写法上略有繁简不同而已。3.作台郭店《缁衣》20-21号:“邦家之不宁也,则大臣不。”今本作“大臣不治”。4.从口见从言条引例。(三)词(辞)1.从口《成之闻之》29号:“道不悦之也。”《语丛四》1号:“言以。”“以”作。《容成氏》22号:“冬不敢以苍,夏不过以暑。”读为“辞让”字。2.从言《成之闻之》23号:“□之弇也,之工也。”5号:“是故亡乎其身而廌(存)乎其。”《性自命出》45-46号:“人之巧言利。”上博《孔子诗论》17号:“《东方未明》有利。”整理者曰“为詞的古写”,于《缁衣》4号“不其所能”曰“,《说文》未见,为‘诒’之本字”,可见对此字的认识尚不清晰。郭店《缁衣》7号有此句异文,原注(二0):“,从言声,释作‘词’。裘按:从文义看,似应读为辞让之‘辞’。今本有‘臣仪行不重辞’之语,盖以‘辞’为‘言辞’,亦非。”([③]《性自命出》22号:“其宜道也。”读词。上博《性情论》13号有异文,整理者读“词”,但又曰“或读为‘辞’”。《语丛一》108号:“毁也。”(四)殆《老子甲》20号:“知止所以不。”36号:“知止不。”整理者隶为“怠”读“殆”。按此字从口,此种“口”字又见上博简(三)《彭祖》第5号简“兄”字。(五)司《穷达以时》8号有“少司马”,写法同于今日通行字。上博简(二)《昔者君老》4号简“尔司”同。《仲弓》7号简“有司”作,又见于9号简。《容成氏》23号“司工”写法同。亦与曾侯乙编钟之“羸嗣(上司下子)”之“嗣”所从“司”旁同。(六)附录1.《语丛三》有字作,见于26、32号。28、30、31号有一字作。原注以为二字是一字异体,疑当读为治[④]。此字从厶或,当是声符,但其意义待考。2.《语丛一》50号:“容色,目(下以△代之)也。声,耳△也。嗅,鼻△也。味,口△也。氣,容△也。志=(合文)△。”字从攴,当是示动符号,读司或治。我们以为楚简中另有“司”字,此字还是读为“治”。但司、治同源。3.上博简(二)《子羔》12号简“有是(氏)”,文献作“有邰氏”。4.《容成氏》36号“强弱不諹”,末二字整理者疑读“辞扬”。但依据“治”字的习见写法,我们以为此字当释为“治”,此句与下句“众寡不聖(听)讼”结构相同,“諹”,《集韵·漾韵》:“諹,《字林》:‘讙也。’”由上可以看出,“始”字写法最纷纭,从口作的占绝对多数,从言或从心作是少数现象,从糸作只有一例,是受上下文类化而加旁,不能与其他写法相提并论。从口作时其上部偏旁中的两横笔不能省略,因为省后会与“句”混同,“句”字见上博简(二)《子羔》12号简和上博简(三)《彭祖》1号简等,而在其他组合中这两横笔可以任意省略其中一个,或者全部省略。“治”字写法绝大多数从糸作,其基本声符是,在这个声符的基础上,可以从言、从口>从心。少数用例没有义符糸,而致使与“始”字混同。由于缺乏区别意义的义符,同时又为了与同形的字如“句”相混,个别用例就写成了“台”。由其他材料如郭店简、楚帛书及楚国金文看,“台”是的异体。作“治”用的“台”恐不能与之牵合,尽管二者之间音符相同,音读相近。“词”字多从言作。从糸的“治”字和“司”字均当由金文中的“”字(繁式司,见《金文编》976页,此字经典作司,或省口作)省变而来。金文中用为第一人称代词的“台”――,亦作(见《金文编》975页,这个词春秋战国时期才开始出现),而“”字亦可写作“”,这几个字声符相同。西周金文中有“司”,用为“嗣”或“事”,由现有材料看,楚简中的“司”可能跟金文中的“司”没有联系,而是来源于繁式“司”[⑤]。怠惰字作(见《金文编》565页伯康簋)。春秋战国时期,与有关的字极其纷纭。作“台”者,可以用为“治”(如《集成》1.271齐子仲姜镈“余四事是台”[⑥]),或用为“以”,意义跟“用”相同,此例至夥,不赘举。第一人称的“台”还可作、,嗣可作,金文中另有(以上均见《金文编》565页1339号字)。春秋中期的曾大工尹戈有一人名用字作,或释为“怡”字,可从[⑦]。这些字形与我们讨论的楚简中的字直接相关。金文中的“始”乃是用为女姓“姒”,作、、、、。以上均可证厶和司声音是相同或相近的。所谓的“辛”旁乃“辥”字从之。由上金文字形可以看出,楚简也可写作,它的演变源头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写作,由金文及上博简(三)《恒先》看,当是厶与的叠置,是一个双声符字,从厶声和声,也可分析为从台声和司声。楚简中,口旁或心旁、言旁都具有表义指向,数者之间的变换也可说明这一点。由以上用例也可以看出,同篇或同一书手用字虽亦有混用不别的现象,但大致有某种自发的规范。文字异形现象很严重,但多发生在形符方面,而声符保持着相对的一致性。战国时期形声造字法已经成熟,尤其是意类符体系的形成,为汉字的大量孳乳衍生创造了可能和条件,汉字表达汉语的能力迅速增长,原来许多靠假借法记录的词,"可以为其造新的形声专用字,减少一字记多词的歧义机会。这也是战国文字异形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时由于新造专字不能通过统一的国家文件形式成为共同遵守的规范,也由于长期积淀的借同音字记词的习惯势力的作用,产生了大量的本有其字的通假[⑧]。但其音符的相对固定性值得注意和进一步研究。另外,我们在研读楚简时发现,论证字形必须要考虑书手的问题,不同的书手用字习惯有所不同,如果以不同书手、不同篇目的字形作证据,有可能会是错误的。上博简(三)《彭祖》第二简有一个被整理者隶为从竹从往之初文的字,但它所从的“往”与常见的“往”(如《周易》简中的)有所不同,其他的“往”上部所从的“止”的末笔多作向下弯曲的弧笔,或平直写,而《孔子诗论》的“者”字上部与“止”同形的偏旁的末笔弧向是向上的,这是与同篇“往”字(见10简《汉广》)唯一的区别。我们开始以《诗论》为据而以为《彭祖》此字是一个从竹从者的字,但后来发现本篇的“者”字是不同于《诗论》的另一种写法,而废弃了原先的意见。但有些情况又找不到较好的解释,如郭店和上博简中的其字绝大多数作丌或亓,但郭店《缁衣》有些不同,35号简以前和40号以后(40号简背至结束)其字均作丌或亓,35-40号除35号第一个其字作“”外,其他均作省“丌”的“”简式写法,写作“其”的简文在上博《缁衣》中有异文的均作丌或亓。简文乃同一书手所写,不知为何出现此种情况。二、关于厚字郭店和上博简中释为厚的字,大致有四种写法:1.《老子甲》4号:“其在民上也,民弗也。”帛书本作“故居前而民弗害也,居上而民弗重也”。《老子甲》33号:“含德之者,比于赤子。”郭店《缁衣》2号:“有国者章好章恶,以视民。”《成之闻之》5号:“虽其命,民弗从之矣。”《成之闻之》9号:“其民也不厚。”与5号同。《成之闻之》27号:“及其尃长而(大也)。”《尊德义》29号:“其载也亡安(焉)。”《语丛一》7号:“而句又。”又14号:“又。”又82号:“不尊於义。”《语丛三》22号:“仁之□□”。下部写得象戈,这从《语丛一》的有关字形中可以寻求到演变脉络。《孔子诗论》15号:“其保矣。”《彭祖》7号:“是谓自。”2.上博《缁衣》2号:“(有国者章好章恶,以视民)。”其异文见于上引郭店《缁衣》2号,可证郭店之此类字形当释厚。3.《老子甲》36号:“藏必多亡。”原注以为从厂句声,读厚。所谓从厂即从石省。形声结构仅见此例。4.附录除以上三种字形外,尚有一组也曾被释作“厚”的字,见于:《老子甲》5号:“罪莫乎甚欲。”郭店《缁衣》44号:“轻绝贫贱,绝富贵。”上博《缁衣》22号此字作,乃简体。今本作重。《成之闻之》18号:“反此道也,民必因此也(以复之,可不慎乎)?”《成之闻之》39号:“文王之刑莫安(焉)。”又见于上博简(三):《仲弓》8号:“夫民安旧而举。”整理者隶为从厂从主,同“塚”,读“重”。《恒先》4号:“气生地,清气生天。”整理者隶为从厂从主,读“浊”。由下文对文“清”看,此释是对的。金文中“厚”字作、、(《金文编》380页),楚简第二种写法跟金文最接近,第一种写法也可追寻其演变轨迹。第三种属战国时期的形声新造字。第四种写法,李零先生认为字从石从主,多用为冢字,简文读重[⑨]。刘乐贤认为乃冢的省写,读重[⑩]。它跟第一种写法形近易混,加之厚、重义同可以通用,所以考释便有些纷纭,《老子甲》4号文马王堆帛书本则作重。《恒先》7号“主”字作,《周易》32号、51号及《彭祖》7号的“主”字均从此旁从宀作。由此看来,第四种写法可以释为“砫”,在一定的上下文中可以读为“重”或“厚”或“浊”,砫、厚属侯部,浊属屋部,重属东部,它们的声母关系密切,韵部存在严格的阴、阳、入对转关系。战国文字中的“冢”有些也可能是从“主”声的。 [①]原文作“於是乎爵而行禄”,整理者读为“治”,我们读为“始”。